《旧唐》

《旧唐》第五十三章

说好的更新><晚上作者就去山西大同玩耍了,大家清明节快乐!

还有倒霉催的作者最近一个劲儿走背字,上午钱包就被偷了,也提醒大家过节注意财物安全啊!

 

第五十三章

“什么,竟然有人胆敢在背后诬告老夫?他是活的不耐烦了么……”宗楚客听说郎岌之事,不由得冷哼一声,说了这样的话。

趋附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哪里敢不应他的声,明明郎岌已惨遭仗杀,却还是要多踩上几脚,恨不得拉出来鞭尸才痛快一样附和道:“兀那竖子不识天高地厚,落得杖杀,还便宜了他。”

“呵,只怕这人看似是死了,动的歪心思却还没死,陛下为此等佞臣所言,怕是要疑心于我。”宗楚客捋了捋须,对一路上跟着他的那个人说。

却是那人小声道:“大人,您看……”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点怯懦。宗楚客颇为不悦的懒懒抬眼,却是太平在出宫的路上迎面走来,离他大约还有五十步的样子。

宗楚客只稍稍扭头,对那人道:“没用的东西,你慌什么?老夫又未做什么亏心之事,怕她作甚?”

“是。”那人连忙点头应声,只道听宰相大人的,便不敢再言其他,而他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,不过是靠着攀附裙带,稍稍的在偌大的长安城中谋了一席之地,自然是谁都招惹不起,而他更清楚,如自己一般的人,并不在少数。

宗楚客二人一脸微笑的朝着对面来的太平迎上去,太平看到她二人,如平常一样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,不着息怒痕迹的淡淡道:“宗大人、杨大人。”

“臣等参见殿下……”他二人方开口,便为太平打断道:“一年怕是要碰见三百天,赶上忙的日子见上五六趟也不稀奇,太繁缛的事情,可免则免吧,况且宗大人身为宰相,位极人臣,太平也该礼之敬之。”

“楚客这宰相做惶恐,不久前才为奸人构陷,所幸我主陛下英明,未曾信了佞妄之言,臣已是感激涕零,岂敢在殿下面前托大?”宗楚客故作凄楚,暗自里却是想试试太平的虚实,却不料太平根本不往深处接话茬,照旧诸事如与自己无关一般道:“既是构陷,今又已澄清,大人便不必挂怀,否则反倒落个失了宰相之度的话柄,岂不更加冤枉?”

太平说到后面,语气稍稍调侃的笑了,宗楚客与他身边的杨隆也不得不笑着打哈哈应了,太平说完这话,简单寒暄了几句,便自言身上有事,向大明宫北去了。

宗楚客等太平走出数十步,渐渐走远了,才对身边的杨隆道:“微期,依你看郎岌那厮背后若有人指使,可会与公主殿下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意思明白,便也不必再把话说全了。

“依微期看应是无关,公主殿下非到危时,似是不太爱理这宫里的事儿……尤其……尤其是……”杨隆说到这里,似乎是想到了什么,不知道该避而不谈还是直说出来,正犹犹豫豫,却是宗楚客已经笑道:“尤其是与上官婕妤有隙之后?”

“是……现在上官大人和皇后娘娘走的那么近,想来也是她在皇后娘娘身边的缘故,郎岌的事情才能那么快的让皇后娘娘听到风声。”杨隆见自己的所想得到了宗楚客的认可,不自觉的话多起来,说到了韦后,却是宗楚客听到韦后,不禁皱了皱眉。

“皇后娘娘绝非易与之辈,你与其担心她,倒不如多想想别的……”

杨隆暗自思忖着宗楚客和韦后的关系,不由得疑惑道:“大人和娘娘……”

“呵,我不过一时借她之力,彼此各取所需,难道当真要老夫臣服于一个妇人?走吧。”宗楚客的确早有不臣之心,顾及着时机尚未成熟,也可算是一半投在了韦后的门下,可谓是朝中宫中相互扶持摆个门面,相互利用倒是更多。譬如此回,韦后急于自保,还等不到事情脑上台面,威胁到宗楚客的身份地位,便已送了郎岌上路,这正是宗楚客所需要的。

杨隆也许是没想到宗楚客的心原比他所想的要大许多,但是所谓亲信便是如他这般,即使听了这等不敬的话,也还能如无视一般,他愣了片刻后,机械如初的应声道:“是,大人。”然后便随着宗楚客朝大明宫外继续走去了。

 

然而郎岌的死却似一条引信,引燃了山体里深埋的怨怼、抑或者说是力量。朝中速与韦、武不睦的李唐旧臣纷言云云,却又不敢直言抱怨皇帝对于郎岌之事的潦草处理,群情愤愤,少不了往太平公主或者相王府上去的,想痛痛快快的抱怨牢骚,却又是不敢。

李旦始终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,似乎整个李唐的天下都不关乎己,从他府里出来的若是垂头丧气,难免的又要跑到太平府上去说一番还请公主殿下出面规劝、匡扶社稷之类的话,而太平则是一顿好言安抚忠臣,叫他们放心,可这些人又如何放心的下呢?终于在五月,许州司户参军燕钦融不顾同僚劝阻,一封密折,在他人眼里是要做定了郎岌第二。

“皇后淫乱,干预国政,宗族强盛,安乐公主、武延秀、宗楚客等危图社稷。”果然李显看了这话登时勃然大怒,下令绑了燕钦融来长安问罪。燕钦融身在许州受缚时,更是一派泰然,便如眼下种种俱在意料之中,毫无半分胆怯,许州同僚见此情景,自多了敬佩之色,他的名声也因此不胫而走。

安乐公主听闻一个七品末流的绿豆小官,竟敢上书弹劾自己,哪里按得住火?还不及韦后闻信劝她,便一个人气势汹汹的往宣政殿去闹李显。

“父皇、父皇!”安乐在大明宫里,当真如鹤立鸡群,惹眼的很,惹眼的不仅仅是她的惊艳容貌,更多的是她飞扬跋扈的作风,而她这两嗓子,莫说宫人听了一个个连忙准备着行礼,就是李显听闻,也难免的心里打鼓,嘀咕着自己的小祖宗又要做些什么,才遂心愿。

“啊,是朕的宝贝公主啊……”李显方开口,还不及哄她,安乐便嚷道:“父皇,女儿整日在宫里,可听说有人跟您弹劾女儿不够规矩,女儿可不依。”

“哈,你既听说了这事儿,自也知道父皇是治了那妄人的罪的。”李显一番好言,才将安乐哄了去,心里却是打起鼓来,暗自纳闷,只觉得这次绑了燕钦融事情闹的不小,安乐跑来撒娇,尚在情理之中,可是前番呢?郎岌的事情又是怎么为韦后所知晓的呢?

李显忍不住在脑海中推演事情的来龙去脉,算来知道事情的,不过两只手能数过来的人,而能在大明宫里自由出入无碍的,自然首推婉儿,但是李显想到先前婉儿自鸩死谏的种种,又旋即觉得是谁也不能是她为韦后和安乐通风报信。

李显并不是介意韦后和安乐如何,他在意的,是谁在自己的身边,却走漏着关于自己饮食起居、举手投足的一切,这才是真正恐怖的地方。也因此,使得他在突然间改变了主意,下令燕钦融到长安后,从送往大理寺转而直接送进大明宫里,他这个一国之君,要亲自审问。这个消息依旧不胫而走,却是最终刺在了宗楚客的耳朵里。

 

宣政殿外,一声宣:“带燕钦融面圣。”

“臣燕钦融,叩见吾皇陛下。”燕钦融一身衣袍,已在来时折腾的脏兮兮,肘和膝之外,更是磨破了好几处。李显身边随侍的内监正要斥他无礼,却是李显看到燕钦融这副摸样,不由得心生了一股酸酸的怜惜,叹了口气道:“罢了,快起来吧。”

 “谢陛下。”燕钦融恭敬的扣头谢恩,然后才站起身来,李显注意到,他的手伏在自己的膝盖上,一股简单的动作,似乎却要咬牙用力,是否是受了伤,他此刻不得而知,也不好轻易过问。

“你早知今日之苦,又是何必当初呢?”李显终究是没禁住感慨,却是燕钦融毫不以为意,仰首对着李显的目光,毫不避讳道:“为臣子为陛下尽忠、社稷尽言,乃是大任所系,岂能为一己荣辱,弃之不顾?”

李显为他的话怔住,也许是太久没人在他面前敢这样说话了的缘故了吧,除了太平?当然燕钦融比起平日位列朝班的大臣们自然是不同的,自他上书始,生死早已置之度外。

“你既如此说,那边细细的与朕说来,你折子里所写的那些事情,到底如何,几分凭空听来,几分确有其事。”李显并没有有动怒,他这番话说的十分安稳、沉静,有足了一个帝王应该有的持重。

燕钦融起码也是五分没料到李显的态度,愣了片刻才道:“是。”而此时的李显竟对内侍摆摆手,示意给燕钦融赐座,这更是燕钦融想都不敢想的,他躬身谢恩,李显只笑了笑——他的笑如苦笑一般,终究是看着忠心于自己的臣子,落魄成这副摸样,动了恻隐之心吧。他不愿意相信质疑韦后的话,之于愿意听燕钦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娓娓道来,原因不过都是他们甘愿为自己受苦,所以与其说李显的骨子里懦弱,倒不如说,他有些太过于“善”的东西,并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。

放在常人之上,也许是觉悟成佛的悲悯,而放在帝王之上,变成了击垮社稷的优柔寡断。

“陛下还记得昔年的《秦王破阵曲》么?”燕钦融一开口将话支回了百年之前,李显听了一愕,不知他是何意思,却点了点头。

燕钦融继续道:“昔年太宗皇帝在时,天下皆歌《秦王破阵曲》;亟则天皇后盛时,天下皆歌《妩媚娘》,后来皇后承天顺意,继承大统;现如今韦后势大,朝臣三分有一出其门下,便有人进献了《桑条歌》,其言‘桑条韦也’迎合之心,昭然若揭,是何用意呢?”

李显却没有生气,他只是沉默不语,低着头静静的听着燕钦融的陈词,而燕钦融看到李显的样子,不知道是不是触怒了龙威,亦停下了滔滔不绝之言,李显察觉到,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:“这不过是旁人做的事情罢了,以此相诘意在谋逆……未免言之太重,叫阿韦如何承受得起?”

“陛下所言……的确如此,但若再看看景龙三年三月的南郊祭天呢?自古以来,何尝有过皇后充当亚献[未见钗头凤1] 参与祭祀天地的先例?本是群臣反对的事情,却恰恰是宰相韦大人力主,如此看来,倒也当真没辜负皇后娘娘对于同族的多方提挈,而皇后娘娘如此着意想要充当亚献,和当初二圣封禅,何其相似?皇后娘娘要学则天大圣太后的心思,难道还不足以证?”燕钦融说着这些话,不自觉的手舞足蹈比划起来,他只顾着慷慨激言,似乎已忘却了自己阶下之囚的身份,而他也丝毫不觉得自己一路周折之后破陋的形色有什么失礼之处,大约是此时此地此刻,大明宫宣政殿高屋建瓴、隆重安静的那份威严压迫,让他如朝上一般。

这是国士相议国事的地方,他心挂社稷,自也有心以国士自诩。

李显片刻后,摇摇头道:“终究是一面之词,并非确凿实据。”他像是在内心交战了一番之后,才说服了自己,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一样。但他本来便也不是意志十分坚定的人,优柔寡断惯了,找个借口替自己开脱或者逃避,并没什么特别的。

“陛下到底要如何,才肯信臣的肺腑之言呢!”燕钦融也从李显的话中读出了几分自欺欺人的味道,却终究压不住自己的心思,这一句话,可以说是口不择言的大不敬了。

“放肆。”李显果然发怒,却只是用了这样严厉的词语,而并未有严厉如词语的口气。

燕钦融一愣,也知自己话说的不对,即刻顿首,支吾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下去,他并非不敢,生死早已置之度外,还差此时多说一句话么?他只怕一句话说错,便再没有机会,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了,想到这里,他蓦地发现,原来自己还是怕的。

每个人都在怕,只是怕的事情,不一样。

“燕爱卿……除了关于皇后,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,想与朕说么?”显然的,这句话暴露了李显的惧怕,他的软肋,便是那个“誓不相禁忌”的结发妻子。

“还有宗楚客……卖官鬻爵对他来说,还算什么?奏请断太子殿下的首级来祭武三思?陛下还记得您的骨肉么!”燕钦融提到宗楚客,便控制不住的越来越激动,他的手不自觉的用力,紧紧攥成拳头,眼见李显未作表态,只是低头沉吟,继续怒道:“倘若陛下觉得如此尚嫌不够,那还记得景龙二年突厥娑葛的边患么?”

“啊……你说的是……娑葛?朕本是要封他为郡王的……”李显陷入回忆,断断续续的应了一下,但似乎已及不清晰。

燕钦融等不下去,只道:“娑葛本已愿臣服,却是他的部下心怀不满,贿赂了宗楚客,宰相大人才会立阻此事!不然娑葛何来凭空生恨的道理!为他一人私欲,乃生边患,死伤无数,其罪何论?”燕钦融例数宗楚客的罪行,再难控制住压抑已久的情绪,归根结底,宗楚客不同于韦皇后,他少了一分逼急,变得滔滔不绝起来。

甚至到最后,燕钦融记不住他说了多少,而李显也记不住,自己听了多少,他的头嗡嗡的乱想,他最后只道:“让朕静静。”然后令人将燕钦融带下去好生安顿。

燕钦融憋在心里的话一次说净,也不再多言,恭恭敬敬的行礼退下,他只觉得振聋发聩四个字,他已做到,便心满意足。

 

翌日,燕钦融在狱中接到圣旨宣召入宫,他理着凌乱的衣衫,却是踌躇满志心念着自己的一番慷慨之言,定是打动了皇帝,却是在初进大明宫的路上,为飞骑乱刀所杀!死时,他的眼充满了疑惑,终究没有阖上。

 

 亚献:]古代祭祀时献酒三次,第二次献酒称“亚献”,其身份仅次于主献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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